连载｜西藏的现实战略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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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西藏的现实战略意义

在谈到西藏的现实战略意义之前，必须要提到一个古老却无比真实的传说：说是有一家人有三兄弟，他们勇敢强壮而机智，是绝顶的好猎手，猎取了附近山上的所有飞禽走兽而陷入饥饿，因此不得不走出家门。大哥去了沼泽密布丛林纵横的平原，繁衍成了汉族；二哥去了云雾缭绕荒凉广阔的高原，繁衍成了藏族；三弟留在家里照顾老母亲，繁衍成了羌族及西北其他少数民族。

这个故事哲学象征意义上的真实性无比贴切，“三兄弟”共同塑造了今天的中国，通盘考虑的话，三兄弟的家庭今天也是存在的，就是现实的中国。西藏的现实战略意义也就蕴含在其中，穿过数千年征伐与融合的纷纷扰扰，这个故事从根本上阐述了当前中国国土的完整性，不考虑这种完整性的挑拨，注定是地痞无赖式的碰瓷。

大哥汉族占据的东部平原丘陵地区是完整中国的实力根基，当然现在大哥还不得不承担起海洋方向的安全保卫与发展义务，承担起面对西方文明入侵的缓冲和保护义务；

二哥藏族占据的高原地区是完整中国的安全屏障，至少将中国的陆地威胁降低了一半，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三弟羌族和西北其他少数民族占据的河西走廊地区是完整中国的西向通道，也是安全屏障之一，在工业文明和海权文明之前是重要的对外通道和安全堡垒，至少将中国的陆地威胁降低了四分之一。

三兄弟组成的家庭才是完整的，缺一不可，这一点后面会论述，挑战这种完整性，实际上你得同时把三兄弟都打趴下，只打趴下一个是没有用的，趴下的一个很快就会站起来。这一点对于匈奴人、契丹人、蒙古人直到沙皇俄国、苏联都是一样的，这个地缘政治上的家庭之牢不可破、命运与共，不是那么好打破的。

举个简单的例子，工业文明以来地球上的语言至少消亡了三分之一，这些语言被淘汰，是因为它们无法承载现代文明。一方面使用者太少了，没有足够的学者去完成对现代技术词汇的吸纳整理，更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完成这些语言的电子化、现代化，于是自然消失在历史中。另一方面是时间上的缓冲不够，猛烈的现代文明冲击没有给它们留下足够的时间完成本语言的现代化，还没反应过来，使用它的人民就统统说起了英语、法语。

而三兄弟的家庭，各自的语言都完成了现代化。

以藏语为例：因为亲缘与文化上的亲近，汉语对藏语并没有那么气势汹汹的进攻过，反而是有来有往，很多藏语词汇和诗篇、文学作品反过来传播到汉族地区，汉语很多词汇也被借用到藏语中。例如“驾驭”这个用来指挥马匹的词汇，现在根本搞不清楚到底是来自于共同祖先遗留的同源词，还是汉语地区输出到藏区的，还是随着马匹贸易从藏区输出回来的，或者是其它少数民族地区同时输出到汉、藏地区的。反正，汉族藏族骑马的时候都在这么吆喝：喊“驾”马儿就走，喊“驭”马儿就停下来。

在工业文明的浪潮席卷之下，汉语有足够的使用者，清帝国和民国虽然相对比较弱但是至少没有覆灭得像印加帝国、埃塞俄比亚帝国那么猛烈，于是有充足的时间和力量去完成汉语的现代化——白话文、现代科技词汇、汉语输入法。

很难想象如果只有藏语存在，这一场文明的冲击会是什么样。现代藏语根本就不会出现，殖民者才没有耐心去帮助藏族人改进自己的语言，英语会成为西藏的官方语言，而平民们中间流传的藏语里塞满了英语词汇。现实中的现代藏语同样塞了一丁点英语词汇，一部分汉语现代科技词汇比如化学元素名称，但是能够用藏语表达的现代技术词汇都是原汁原味的藏语，藏语的书写、语法也得到了保留。

现代藏语有“班智达输入法”以将原汁原味的藏语输入到计算机系统中，班智达是创造藏语的大师的名字，但是这个输入法很显然跟他本人没什么关系，这是新中国汉族人与藏族人共同创立的西藏大学的功劳。

这是这种完整性的一个体现。

保证中国国土完整性

青藏高原的存在让整个中国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大的地理单元，即使不考虑这是个现代国家，作为一个地理概念来看也是具有很强的独立性的，相互垂直的喜马拉雅山脉、横断山脉在亚洲的土地上狠狠地切了横竖两刀，使来自南方和西方两个方向的威胁降到了最低。从文化和经济上也使这一片区域形成了相对的独立性，不管内部有再多的文化形式都会自我融合，不管外部再多文化输入，都不会太猛烈。

站在喜马拉雅山脉和横断山脉的交汇处，也就是今天的林芝市波密县的区域内，对这一点的理解会很深刻，高耸入云的南迦巴瓦峰和加拉白垒峰意味着喜马拉雅山的尾声，再往东就是横断山脉了，这一地区地形极度破碎，民族分布也是犬牙交错。

这一片附近有个县叫做察隅县，仅仅10年前，这个县的政府官员想要去林芝市开个会，首先必须乘车去云南省的地盘，然后绕道一大圈重回西藏的地盘，才能到达林芝市区。

这种极端的例子说明了这种地理与文化、经济上的隔绝有多么的夸张。

到2017年我还在这一地区亲眼见到传统的“马帮”，一种在云南、四川、西藏流行了至少上千年的商队。他们使用的马匹是一种叫做“滇马”或者“藏马”的矮种马，毛色并不好看，体格也不大，但是耐力惊人的好而且能够适应高原环境，不会死于缺氧、不会被冻死。

当时这个马帮一共有16匹马，驮载了大约1吨的物资，要前往几十公里以外山背后的一个村庄，当时这个村庄已经通了光缆，马帮驮载的是一个蜂窝网手机基站需要的设备：交换机、转发器、功率放大器和蓄电池、太阳能板。很显然这个马帮在“自掘坟墓”，很快，他们驮载的这些物资就得把自己彻底送进博物馆。

他们的很多先辈和同伴早就在博物馆里呆了很久了，这种传统的商队历史上曾经是这一地区很重要的沟通渠道，商品、信息乃至于本地土司的政令都得依靠他们，能够穿越这一区域的手段只有他们，无数的僧侣、吟游诗人、工匠、学者、探险家也只能跟随他们探出来的惊险羊肠小道穿行其间。

这种程度的交流水平，任何东西都很难穿越这个地区，我相信这些马帮的足迹下面有不少旅人的尸骨，有无数在漫天大雪中绝望死去的、曾经立下宏愿的人，有无数精美的诗篇和游记，人类在自然面前太过于渺小了。

这条“茶马古道”在现代声名大噪，这种名声，更多其实是出自于发展旅游业的需要，实际上它在真实的历史里面远比宣传的脆弱很多很多。在茶马古道上到处是现代工艺新建的所谓“古镇”、“古道”，一眼就能看出水泥和烧结砖的痕迹，俗语叫“打造”。真正古代马帮走的不是这种整齐的台阶，而是崎岖蛮荒很多的羊肠小道，一个月后野草就会把这种小道淹没掉。

青藏高原的贸易量也远没有宣称的那么大，整个西藏到现在也仅有300万人口，古代贸易量相当值得怀疑。穿越西藏向尼泊尔、不丹乃至于更远的巴基斯坦输出商品也很不现实，走这条路远不如从广州、泉州出发走海路到达吉大港、加尔各答或者卡拉奇。所以这里既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口聚居区，也不是重要商路，对这个方向的贸易不可能有多么的繁荣。

事实上，云南丽江、四川雅安这两个古代十分重要的“茶马古道”城市，繁荣兴盛是现代才有的事情，茶马互市更多时候是中国境内的事，金沙江以西就逐渐寥落起来，到达喜马拉雅山中段甚至阿里地区就已经人迹罕见了。

当然，零星的商队是肯定会到达尼泊尔加德满都的，今天吉隆县吉隆镇确实有茶马古道的遗址，笔者本人也去过这些遗址，这些商路很显然更多的是尼泊尔商人在走。从中原过来的商品，与从尼泊尔过来的带着浓郁南亚风情的商品，很可能是在日喀则或者拉萨的市场上交易。这一点即使现在也能看出来，在拉萨大昭寺旁边的八廓街上，尼泊尔工艺品店与卖云南砖茶的商店紧挨着。

这种隔绝，使得中国在地理上相对完整很多，在这一片区域内，文化、文明有着自己的定义。

中国的战略备份

西南方向的高度封闭性使得中国拥有了世界上主要大国里面最为独特的“战略备份”，令这个国家极其难以被摧毁。

为什么中国的战略家们，无论水平高低，面对严峻的外部威胁、有亡国之虞的时候，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西南地区？